朱贲兰和她的儿子Rainey
在教育界,关于中美教育方式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,中外教育模式的差异也一直是人们热烈讨论的重要话题。
一方面,人们担心中式教育下的孩子“高分低能”、“不懂创新”、失去创造力;另一方面又焦虑“放养”下的美式教育方法让孩子过于自由,缺乏规矩意识。
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华裔妈妈朱贲兰也有着这样的纠结,但出人意料的是,这位在完整美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母亲,最后选择将自己的孩子带到中国公立学校。
为什么会这样?她的选择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坚持?
来自中国的诱惑
当时间倒退回至2010年,彼时的朱贲兰和丈夫因为工作关系带着18个月大的儿子Rainey来到了中国。
他们的美国朋友听到这一决定,大多都流露出了羡慕之情:当时,美国经济尚未从金融危机中恢复,中国则成为了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国家,甚至可能在数年后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。
摄影师镜头下的广州
与此同时,不少美国上流社会的精英家庭正不约而同地高度关注中式教育,并在子女很小的年纪就让他们学习中文。
毕业于耶鲁和牛津大学的美国金融大鳄罗杰斯,为了让女儿们拥有更好的中文学习环境,不惜举家搬到新加坡,还在各个场合号召家长们让自己的子女学习普通话。
但对于朱贲兰来说,相比学习中文更重要的是,在中国学校非常善于管理纪律的环境下,朱贲兰希望儿子能在那里养成自控能力和良好的学习态度。
很快,Rainey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,朱贲兰夫妇将目光盯上了自家附近一所极为著名的公立幼儿园。
Rainey和妈妈在幼儿园中
此前,Rainey所在的双语托儿所频繁地更换老师,这让他们感到不安,接下来如果选择国际学校的话,学费又过于高昂。相比之下,眼前的公立幼儿园显得划算得多。
与此同时,上海成效卓然的基础教育水准也一度成为全球话题。
2009年,上海首次参加PISA(国际学生评估项目)测试,排名世界第一,2012年上海再度夺冠,而美国的成绩远低于前10名,徘徊在平均线上下;尽管测试方法和结果不乏争议,但中国学生的教育程度由此在国际上引发了极大的讨论。
“来自上海的最佳成绩震惊了教育者”、“所有有国家都应该采用上海数学教学法吗”……之类的新闻标题也常见于国际媒体的报端。
没有家长能够拒绝这种诱惑力,朱贲兰也是一样。
当然,担忧也不是没有——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,孩子会过早地失去童真吗?
就这样,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,她把儿子送进了上海一所公立幼儿园。
位于上海的宋庆龄幼儿园
尊重学生的选择?还是服从老师的权威
事实上,朱贲兰的担忧不无道理,很快,她就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文化与教育之间的矛盾。
幼儿园开学后不久,有一天,Rainey顶着一颗红五角星回家了,而且怎么都不愿意摘下来。问过之后才知道,是因为“一直坐着没动”,他得到了一颗五角星作为奖励。
仅仅一件小事,就冲击了朱贲兰一直以来的观念。
Rainey在幼儿园里上体育课
在美国,学生得到奖赏,可能是因为非凡的努力或表现超过他人;而在中国,却会因为“听话”,按要求照做而被表扬。
朱贲兰意识到,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被扯入了一场和中国学校争夺儿子思想的战役,而这仅仅是个开始,接下来她更加明白了,幼儿园的老师才是“绝对权威”。
朱贲兰所在的家长微信群里,其他家长对于老师的号召、要求几乎都是秒回,而且巴不得要帮老师多做事,一个比一个积极。
中国家长相信老师的所有责罚都事出有因,不会提出质疑。也就是说,让老师来主导自己的工作。因此,在中国,教育工作者所受到的尊重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,简而言之,中国社会赋予了老师极高的社会地位。
管理小朋友们,老师们有自己的一套“秘诀”:坐好不要动;中午必须午睡;上厕所要排成一列队;吃饭时不能说话;喝水只能在固定的时间;不能自由表达艺术上的诉求——老师要求所有孩子画的孔雀尾巴角度都是一样的。
而在这些纪律的规训中,让朱贲兰印象最深的,是一次“吃鸡蛋”的经历。
Rainey刚上幼儿园的时候,向来讨厌吃鸡蛋,在家里,无论是煮鸡蛋、炒鸡蛋还是荷包蛋,他都不肯吃,而在幼儿园第一次需要吃鸡蛋的时候,老师硬是强塞给他喂了进去。
让儿子吃下鸡蛋,这也是朱贲兰一直以来的想法,但老师所使用的方式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。在她接受的教育里,不强人所难是原则,思前想后,朱贲兰觉得有必要约老师谈话。
Rainey
我:“在美国,我们一般不强迫孩子吃东西。”
老师:“那你们怎么做呢?”
我:“我们会说鸡蛋很有营养,会让你有健康的骨骼和明亮的眼睛。我们会鼓励孩子去选择吃鸡蛋,我们会相信他们的选择。”
老师:“然后呢?选了吗?”
我:“呃,不是每次都选。” 磊磊上次反抗吃饭把牙都摔裂了一颗,又想起了伤心事。
老师:“他需要吃鸡蛋,他需要其中的营养,不吃也得吃。”老师转过头去。
……
过了一会,老师把我拉到一边教育我:“在孩子面前,你应该说‘老师说得对,妈妈也会这么做’。”
质疑归质疑,震惊归震惊,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下去了。
朱贲兰和家人
在重重不安之中,朱贲兰注意到:Rainey和那些用爱和自由的科学道理养大的美国孩子不同了,比如每天早上会主动地和老师打招呼并按时做数学练习;可以自己准备好书包,把英语、语文和数学书,还有自己削好的铅笔整整齐齐地放进包里;开始担心迟到,也担心作业完不成让老师失望...
对师长和规则的尊重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扎根,更重要的是Rainey已经能自愿吃鸡蛋了!
朱贲兰慢慢接受了这种方式,也逐渐认识到这其中的好处。更让她感到欣慰的是,Rainey很快掌握了自理能力和不错的纪律性,他的数学和中文水平也发展得超出预期。
“先紧后松“的中西教育结合
为什么中国孩子数学表现更优秀?朱贲兰心中一直有这个疑问。为此,她走访比较了上海和波士顿的各一所小学。
朱贲兰将波士顿小学数学课和上海小学数学课进行了比较,结果是很惊人的——上海小学生要学的数学知识比波士顿超前得多。
在欧美不少国家,一些学校并没有专职的数学老师,虽然班级里的学生少,但同一位老师可能需要负责教两三门不同学科。而在中国的小学里,各个科目一般都由专门的老师来教,这意味着数学老师对如何给这一年龄段的孩子上课有着专门经验。
除此之外,朱贲兰认为中式教育中勤奋、吃苦的精神,是尤其值得崇尚“快乐学习”的美国人学习的。
所谓“Genius Means Struggle(天才在于勤奋)”,有研究表明,中国教育告诉孩子学习本来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,这反而让中国孩子学得更好,因为在经过努力后孩子们会记得更深刻。据她观察,美国人强调孩子的智商,而中国人往往更愿意嘉奖那些努力学习后取得进步的孩子。
中国孩子习惯了通过努力来搞懂难度较高的内容,并且相信只要愿意付出,任何人都能成功;而在美国,当政策制定者试图推进类似的措施时,往往遭到家长的反抗,因为担心会“摧毁孩子的自信心”。
但实际上,“快乐学习”是伪命题,真正的学习是非常困难的,想要提高成绩,必须大量记忆和反复练习,这期间必然会伴随痛苦和焦虑。
正如朱贲兰在书中所描述的那样,孩子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什么是对自己有好处的,也很难听懂家长苦口婆心的大道理。
孩子就像树一样,只有剪掉了多余的枝桠才能茁壮成长,如果任由他们自己发展,他们只会选择让自己开心的道路,而那条道路往往不是通往成功的。
当然,朱贲兰对中式教育的弊端也看得很清楚。
朱贲兰在观察中发现,中国孩子们无论大小,如果想在学校做些与众不同的“冒险举动”,要么会被羞辱,要么会受惩罚,但原创思考能力却是培养创造性的重要部分。
同时,传统的中国课堂不鼓励对新思想和原创思想的表达,孩子的好奇心也会有意无意地被扼杀。
如何平衡中美教育的缺点与不足?也许答案便是“先中后西”。
在幼儿阶段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方法,有意识地引导他们独立、自律、保持好奇心,等孩子大了以后,当他们的个性观念早已成型,这时候便可以大胆放手,任他们自由成长。
树苗从一开始就扶正了,还愁它不会朝着有光的地方生长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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